在菲律賓從事網絡博彩業的台灣女子賴羽倩，2月12日在鏡頭前聲淚具下，向當地媒體揭露她求職的悲慘經歷。


   「中國僱主扣留護照，把我當奴隸要我24小時待命，且幾乎天天爆粗口罵我，精神折磨，」她說。

東南亞早已成為中國人離岸博彩業的基地，這些「海外網絡賭場」的業務皆面向中國顧客，員工則從中國、台灣招募而來。

賭博在中國及台灣並不合法，許多招聘網站會以「在線遊戲公司」的名目，招募客服人員或工程師，賴羽倩就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，一腳踏進俗稱「菠菜」的博彩業。




扣護照、誘騙招募、違背承諾

上周，來自台灣、今年24歲的賴羽倩成為菲律賓媒體爭相報道的人物。

2月12日，在參議員漢迪夫洛斯（Risa Hontiveros）的陪同下，賴羽倩在馬尼拉召開記者會。控訴遭中國僱主扣留護照、強迫勞役、精神虐待及疑似性騷擾的行為。

賴羽倩通過電話向BBC中文表示，去年，她急於尋找新工作，並希望能有海外工作經歷，而聽信朋友的建議到馬尼拉工作。卻沒料到，這趟海外之旅會充滿謊言、且遭受精神凌遲，甚至因為護照遭扣留，差點回不了台灣。


2月12日，在菲律賓參議員漢迪夫洛斯（Risa Hontiveros）的陪同下，賴羽倩在馬尼拉召開記者會


據在菲律賓從事博彩業的人士向BBC中文透露，推廣人員的職位是要「說服中國客戶下注賭博」。



賴羽倩2019年10月1日持旅遊簽證抵達馬尼拉，到辦公室後，才知道上班的公司是線上博彩業。她說：「我應徵時，招募我的人說職稱電訪人員，但工作內容說得很模凌兩可。」

網絡博彩公司通常會通過仲介在各大招聘網站上，高薪聘請工程師或客服人員，待遇相較於同等職位高出幾倍。

中國《新京報》曾經報道，這些中介公司多數打著「科技公司」的名號，以境外互聯網公司遊戲開發、推廣、測試等崗位進行招聘，高薪誘惑中國人出國進入博彩集團工作。

中國駐菲律賓大使館也曾多次警告公民切勿從事非法網絡賭博活動，稱該類網絡賭博公司業務大都面向中國公民，涉嫌違反中國相關法律，從業人員有可能成為中國警方抓捕對象。

賴羽倩到辦公室後，人事稱需要辦相關手續而收取護照，就再也沒有還她。「到現在，都沒有再親眼看到護照，」她對BBC中文說。

開始工作後，賴羽倩的職稱是推廣人員，坐在電腦前開發客戶。「我的認知，這個工作就是在騙人，」她說。

據在菲律賓從事博彩業的人士向BBC中文透露，該職位是要「說服中國客戶下注賭博」。

賴羽倩後來不斷要求要回台灣，但遭說服留下，且公司同意幫她調職為翻譯人員，「我想說可以鍛煉外語能力，就留下來。」

據多個曾經「受騙」至菲律賓從事網路博彩業的人士在網絡論壇的說法，部分中國籍或台灣籍員工抵達菲律賓後因擔心被抓想要離職，都會遇到公司一般扣押護照以索取高額費用的做法，儼然已成為該產業的「行規」。

留下後，賴羽倩才發現這個工作量大到她無法負荷，除了必須24小時待命，還常遭主管的粗口斥責，甚至還有疑似性騷擾的行為。

賴羽倩對BBC中文說：「他們會不經意的在其他人前碰你的身體，其他主管就在旁邊偷笑。」「也會在清晨打電話要求你幫忙翻譯，沒有接到就會受到辱罵。」

她補充，從10月一直遭受精神和身理上的折磨，實在忍無可忍，向菲籍司機抱怨，後來經介紹輾轉向國會議員求助。台灣駐菲律賓代表處則稱並未接獲任何求助電話。

BBC中文無法獨立向該公司核實賴羽倩的說法的真實性。不過，根據當地媒體報道，賴所任職的公司並未取得網絡博彩業執照，屬非法營業。

菲律賓允許經營網絡博弈業，目前有58家獲得許可的菲離岸博彩公司。菲律賓娛樂博彩公司2019年8月19日已宣佈要停止向離岸博彩運營商發放新許可。

據菲媒報道，菲國警方2月3日在大馬尼拉的曼達盧永市（Mandaluyong）營救30名東亞人，賴羽倩就是其中一人。警方並逮補了4名中國籍嫌犯，他們遭指控非法拘留。




非單一事件

陪同出席記者會的菲律賓恢復治安行動（Restoration of Peace and Order）主席洪玉華（Teresita Ang-See）表示，賴羽倩所遭遇的事件並非個案。

洪玉華稱，有一名24歲的網絡博彩公司的中國籍員工曾向他們求助。

她轉述該員工說法表示，「博彩公司會給員工一套腳本，教他們如何誘使人們投資」，並指出，受害的不僅中國人，也有菲律賓人。


柬埔寨禁止網絡博彩業影響實體賭場。

洪玉華透露，該員工獲救後向僱主提出告訴，但僱主後來希望以現金100萬披索私下和解，但遭員工拒絶。她說：「後來有人告訴該員工，博彩公司有五倍的錢可以買通檢察官、法官和警察。」

洪玉華說，該訴訟後來在送到司法單位前遭到取消。

BBC中文無法獨立核實該事件，不過，近年來菲律賓許多犯罪都與博彩業有關。

菲律賓與博彩業或網絡博彩相關的犯罪案件數量持續上升，其中包括綁架、自殺和謀殺案件。

菲國警方曾在2019年12月對於涉及中國公民綁架事件增多表示擔憂。據該國執法組織透露，2019年一整年，至少發生42起與菲律賓賭場和網絡博彩業有關的綁架案，是2018年17起的兩倍之多。

上周六，菲律賓才發生一起與博彩公司有關的綁架案。警方2月15日下午在內湖省（Laguna）救出被中國公民非法拘留的4名馬來西亞人。當局在營救期間逮捕10名中國公民，據稱受害者和嫌犯都是博彩工作的僱員。

長年研究博彩產業的新加坡大學助理教授李家葦向BBC中文解釋，博彩產業會和犯罪掛勾是因為該產業常會通過「法外手段」追取債務。在大部分的國家，博彩業仍未合法，因此很多國家的法院並未承認這些賭博債務。





打擊犯罪

面對日趨嚴重、與博彩業有關的犯罪活動，菲律賓政府也積極取締。

2019年9月有324名中國公民在菲律賓巴拉望島從事網絡賭博遭逮捕，移民局稱這些人涉嫌「從事非法在線業務」。據報道，此前中國大使館亦向菲律賓提供情報，中方稱，被詐騙團伙坑害的中國受害者人數超過1000人。

中國大使館駐菲大使館2019年8月曾經表示，「許多中國公民被菲線上博彩公司或實體賭場僱傭在菲非法工作，其中一些人的人身自由受到極大限制。」

並稱：「他們的護照被菲方僱主沒收，被強迫在固定地方居住，一些人還遭到勒索，甚至體罰和虐待。同時，還發生了數十起綁架在菲參賭和在菲賭場非法工作的中國公民案件，一些中國公民甚至被造成傷殘乃至被殺害。」

另外，這些網絡博彩產業高度依賴提供資金結算的「地下錢莊」和網絡支付平台，這也成為中國公安部門打擊對象。

中國國務委員、公安部部長趙克志2019年7月曾指出，將組織打擊整治跨境網絡賭博犯罪「斷鏈」專項行動，集中偵辦一批組織出境賭博、利用互聯網開設賭場等大案要案，其中就包括這種網絡支付平台。




一國喊停、一國續營

最近幾年，因著網絡興起，網絡博彩業蓬勃。許多設立在菲律賓、柬埔寨等境外的博彩網站，大量合法或非法招募僱傭中國、台灣、馬來西亞等懂中文的公民，目標客群是中國境內的中國人。

菲律賓允許經營網絡博彩業，目前有58家獲得許可的菲離岸博彩公司，但到底有幾家博彩公司非法營業，則未有統計。官方曾表示，約有13萬中國公民在菲國網絡博彩公司工作。

除了菲律賓，網絡博彩行業也盛行於柬埔寨。中國政府近年多次敦促東南亞國家取締網絡賭場。

北京多次提出關切後，柬埔寨已於2019年8月18日宣佈全面禁止網絡賭博，菲律賓也已停發線上博彩新營業執照。

柬埔寨首相洪森於2018年8月18日發佈命令稱，「一些外國罪犯假借網絡賭博的方式進行詐騙行為，所以即日起將停止核發對國內和國外的網絡賭博政策和執照，以免影響到安全以及公共社會秩序。」

不過，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（Rodrigo Duterte）曾公開拒絶應中國要求禁止線上博彩業，因為這可能導致國家經濟受到傷害。

杜特爾特曾說：「若不能創造大量的工作機會，不會允許這種『愚蠢的活動』。」

線上博彩業雖然在當地造成多起犯罪，但也的確幫助菲律賓的經濟發展。不僅吸引大量中國遊客到訪，並推動房地產的需求和零售消費。菲國當局向業者收取許可費、稅收也能填充國庫。

中國是菲律賓第二大旅客來源國，僅次於韓國。2018年約有125萬名中國旅客造訪菲律賓。




經濟影響

BBC中文記者曾在馬尼拉新興商業區阿拉邦（Alabang）的某商業大樓，目擊上百名中國籍網絡博彩公司員工。這些員工由公司安排箱型車，從宿舍接送至辦公室上班，部分則會自行走路到公司。

在博彩公司聚集的阿拉邦（Alabang）或馬卡蒂市（Makati），有許多只有中文菜單的中國餐廳、或專賣中國物品的雜貨店，這些店家的主要客群是來自台灣或中國大陸人士，大部分從事博彩業。

大批中國人到菲律賓進入網絡博彩產業，間接也帶動當地房市、民生經濟，這也是菲律賓政府不願意直接禁止網絡博弈的主要原因。


菲律賓許多綁架案都與博彩業有關（圖為中國籍公民因涉與賭場有關綁架案在菲律賓遭逮捕，資料照片）。

柬埔寨下令禁止網絡博彩業，導致許多實體賭場關門，造成當地多人失業。

根據媒體報道，業內人士透露，西港很多實體賭場並未想像中賺錢，主要還是通過包桌及網賭的形式盈利。因此自從柬埔寨政府下令禁止網絡賭博後，很多實體賭場難以經營，資金供不上直接倒閉。

柬埔寨西港勞工局長2019年12月26日曾向媒體透露，有將近8,000名柬籍員工將丟掉「飯碗」。另外有4家賭場決定停止營業，23家已解散所有職員，只留下門口警衛。另外，還有33家賭場員工正處於「停薪留職」狀態。

今年1月2日，柬埔寨港某賭場有數百名柬籍員工舉行罷工抗議活動，現場十分混亂，引發當地多個媒體報道，抗議人士宣稱公司沒有按時發放年終獎，他們才決定罷工。

除了爆發勞資糾紛，西港的餐廳、超市等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衝擊，但也有評論稱，西港也可能因此恢復原本面貌，不再依靠違法產業生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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